朽木盐粒儿

名侦探上官飞 下

“我怎么了?”

上官飞猛的一哆嗦,彻骨的寒意骤然吞噬了他,血液被冰封,五感被封冻,他咬得牙齿咯咯作响,骨头发出断折前的哀鸣……

爹?

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罚我……我做错什么了……谁、谁来救救我……

寒意似乎减退了一些,他努力睁大双眼,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修长曼妙的身影立在不远处,手里还拎着什么。

“娘……”

不对,娘早就死了,被那个私生子的娘给……

上官飞倏地一震,大梦初醒般抬起了头。


“这位少侠莫不是走错了家门?”

天上明月,月下美人,上官飞呆了一呆,才道:“我……”他低下头,看到了手中的酒杯,“我其实是、是出来找酒喝,二十年陈的竹叶青……我闻到了……”

“哦?”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,“原来是同道中人。”

李寻欢缓步走下回廊,温声道:“竹叶青是没了,不过,少侠可听过三碗不过冈?”

上官飞点头表示听过,又道:“上官飞,我叫上官飞。”

“原来是飞少侠。”

上官飞的食指不由得动了动,他曾以为“小飞”是这世上最好听的称呼,可“飞少侠”三个字明珠一般从那红润的菱唇滑落,直直地落进他的心湖,让他整颗心都亮了起来。

李寻欢将拎着的酒坛放到桌上,道:“此酒本名透瓶香,又名出门倒,因清河武行者的缘故声名大噪。”他一撩衣摆,在桌旁坐下,复又看了上官飞一眼,“请坐。”

上官飞赶紧坐下。

李寻欢用指尖点了点酒坛,忽然扬声道:“传甲,去取两个酒碗来。”

上官飞移开视线,见一个虬髯大汉正快步走上回廊,手里还拿着件丁香色的披风。

那大汉抖开披风给李寻欢披上,又理了理下摆,才道:“少爷,您可该休息了。”

李寻欢头也不回地道:“快去。”

铁传甲重重地哼了一声,转身去了。

李寻欢收回手,接着道:“后来,战乱频起,透瓶香的方子一度失传,直到数十年前,有小杜康之称的不醒先生得到了一纸残方。他费了极大的功夫复原酒方,并加以改良,终于酿成了新的透瓶香,色如水,香如蜜,味如刀。据说无论谁去饮,三碗必倒,因此又称为三碗倒。”

说话间,铁传甲已取来两只敞口黑釉碗,一人面前放了一只。

李寻欢挥手示意他退下,那大汉走了两步,又回身叮嘱道:“少爷,一炷香,不能再多了啊。”

李寻欢翻了个白眼:“啰嗦。”


上官飞看铁传甲的背影消失不见,才默默地松了口气,继续看向李寻欢。

李寻欢拍开泥封,酒气爆开,上官飞只觉眼前一黑,急忙屏住呼吸。

李寻欢一边给二人倒酒,一边微笑道:“无故夜入人家,本是打死勿论的,既然同是酒道中人,姑且罚你三杯吧。”

上官飞:……

巨大的酒碗中装满了澄澈的酒液,微微摇晃,几欲溢出,他不禁微微后仰,扑面而来的暴烈酒气似乎化作了万千尖刀,扎得他体无完肤。

要不你还是打死我吧……

他偷眼看去,见李寻欢手抚酒碗,唇带笑,眼含情,发觉他的视线后还递了他个含义丰富的水润眼神。

上官飞给他看得心头一跳,明知他的意思很可能是“不喝就打死你”,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,是不是也有“喝了就奖励你”的意思在呢?他瞄了一眼月光下愈发莹润的菱唇,心里痒痒的。

忍住,忍住,这可是第一向导啊,仅次于父亲的强者,一个不对真的会被打死的。

……打死就打死,死也要把他弄到床上去,所谓牡丹花下——咳咳,快停下,不能再想了,再想就真死这儿了,我可还没跟父亲……

上官飞神情一黯,垂首道:“抱歉,我酒量不好,平常也不怎么喝酒,也就——也就跟我父亲生气的时候会喝一些……”

他抬头看向李寻欢,对方那苍穹一样的眼眸瞬间击中了他,他心头一酸,控诉道:“我父亲一点都不喜欢我,我就算死在他面前,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……”

李寻欢皱眉道:“世上确实是有不爱子女的父母,但你父亲……应该不在其中。”

上官飞黯然道:“可他不止我一个儿子,他喜欢另一个,另一个样样比我强,我怎么也比不过,连我以前喜欢的女人都——不过托他的福,倒让我早早地看清了那女人的真面目,我早就不喜欢她了。”

李寻欢柔声道:“那你也算因祸得福了。”

上官飞点头道:“是,不瞒你说,那段时间我真的很迷她,哪怕亲眼看见她和那个私生子厮混,我也愿意相信她,直到我看见了更多的人,而她来者不拒,呵。”

李寻欢叹了口气,道:“你能走出这段感情,真的很了不起。”

上官飞有些脸红:“你真的这么想吗?”

李寻欢郑重地道:“拿得起、放得下,说起来很容易,但一腔真心毫无保留地奉给他人,纵使知道错付了,又有几人能及时放下呢?”

上官飞不好意思地道:“我也没那么厉害,唉,我父亲这边,我只怕一辈子也放不下……”

李寻欢轻声道:“你父亲自是不同的。”

上官飞重重的点头:“我娘去的早,我是父亲一手带大的,读书习武都是他手把手教的,小时候,他还把我抱在怀里,一笔一笔地描红……但自从那个私生子出现,一切都变了,父亲不再理会我,反而天天把他带在身边,我去见自己爹,还要让他去通报。后来我又辗转得知,我娘的死跟他娘有很大关系!”

他恨恨地一拍桌子,桌上酒碗一阵乱晃,洒出不少酒液来。

“呃,抱歉……”

李寻欢有些可惜地看了眼桌子,摇头道:“无妨。”他轻拢衣袖,伸手拂过倾洒的酒液,手离开时,酒液也随之不见。

上官飞眼也不眨一下地看他动作,忍不住道:“我爹要是像你这么好看、不是,温柔,温柔就好了。”

李寻欢失笑道:“那你父亲还是你父亲么?”

想了想父亲如果面色柔和、温言细语,上官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:“他现在这样就很好。”他又起了个念头,“我娘要是还在,一定没你温柔。呃,不是,一定比你温柔,也不是,你们应该差不多……”

李寻欢无奈地道:“好了,我大概知道你是在夸我了。”

上官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
李寻欢抬头看了看天色,道:“时候不早了,快回去吧,莫让家里人担心。”

上官飞嘟囔道:“他才不会担心呢。”

李寻欢摇了摇头:“你们之间,许是有什么误会……”他看对面少年一脸不以为然,顿了顿才道,“以你父亲的性格,若是真的不喜欢你,你绝不会像现在这样,少年负壮气,奋烈自有时。”

上官飞唇角不由得弯了起来:“你真的……咳,你说的是,有机会我会问问他的。嗯,我以后还能来找你说话吗?”

李寻欢挑了挑眉,道:“你父亲没意见的话。”

上官飞哼道:“我管他——咳,我会问他的,那我先走了?”

李寻欢颔首道:“去吧。”

上官飞起身离开,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,李寻欢冲他笑了笑,他急忙报之一笑,这才恋恋不舍地去了。


李寻欢低头看面前的酒碗,只剩一半,再看对面,也是一半,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铁传甲黑着脸走了过来,沉声道:“少爷,赶紧回房去,洗漱的东西我都备好了,再迟又得换了。”

李寻欢慢吞吞地立起身来,道:“知道了,我这酒怎么办,都没碰呢。”

铁传甲脸色好了点,道:“没碰就好,我拿去厨房给你腌只鸭子吧。不过少爷,梅二先生可是说了,你最近一天顶多喝一壶,你今天是只喝了一壶女儿红吧?没偷喝别的吧?而且明天有了酒酿鸭子,可不能再喝别的酒了啊。”

李寻欢一边慢吞吞地往回走,一边拖长了声音道:“传甲,传甲,你知道男人最受不了的东西是什么吗?”

铁传甲冷哼道:“我不知道,我也不想知道,我只知道,你再不闭嘴,明天的鸭子就要飞了。”

李寻欢抬起手,往嘴巴上画了个叉。

铁传甲将酒碗、酒壶往托盘上一放,另一手拎了酒坛就要走,却忽地咦了一声:“酒杯呢?少爷,你酒杯哪儿去了?”

李寻欢抬手塞住耳朵,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远了。


上官飞一路飞奔,天将明时终于回到了分舵。早起的帮众们纷纷施礼问好,他也好心情地一一回应。

路过花园时,他一眼看见拐角处勾肩搭背的两个手下,便悄无声息地到了他们背后,重重一拍小夏的肩膀,对着仓皇回头的两人粲然一笑,“你说得对!”他晃了晃紧攥在手心的青花酒杯,大笑着离去。

小夏和小春面面相觑,良久,小春才小声道:“夏哥,少主说啥呢?”

小夏摇了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啊,但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。”

小春赶紧道:“什么什么?告诉兄弟吧,兄弟一定不外传。”

小夏沉吟道:“这就要从数月前说起了,那天,我发现少主很不对劲……”

  

哎,我也好想跟探花郎喝酒赏月谈人生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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