朽木盐粒儿

荆无命的烦恼

荆无命感到十分的烦恼。

他自幼便是孤儿,整日里为一口吃食摸爬滚打,饿得狠了,狗食也是要抢一抢的,要不是遇到了上官帮主,坟头草早就三尺高了。

上官帮主不止救了他的命,还悉心栽培他,他现在武能快剑夺命,文也颇识得几个字,兴致来时诌两句酸诗也不是不可以,跟小时候比,真是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。

这样的恩情,他早就暗暗发誓,要用整个生命、乃至灵魂来报答帮主。

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。

直到刚才——李寻欢看了他一眼。

这位风流探花郎今日的气色不错,胃口也不错,坐在桌边,吃一口菜,喝一碗酒,时不时地说几句话,偷空还要含情脉脉地看他两眼,真是忙得不亦说乎。

荆无命心里扑通扑通的,这、这分明是对他有意啊!可他怎能对不起上官帮主?帮主对他可是有再造之恩,比山还高,比海还——

他又看过来了!

只见李寻欢笑吟吟地和人碰了个杯,将酒碗凑到唇边,一边饮,一边抬起那漂亮的桃花眼,似有若无地睨了他一眼,眼波流转如春风拂细柳,秋月映星河,眼底更有一颗明晃晃的小痣,随波逐流,勾人得很。

荆无命:……

这谁顶得住?

帮主,不是属下定力弱,实在是敌人太……不不,不行,上官帮主是我的再生父母,我岂能做这等见色忘义之事?再说了,李寻欢也就看了自己两眼,又没有陪自己喝酒、吃饭、吟诗、舞剑、卿卿我我……当然最紧要的是,先把他身边那条野狗撵走——

砰!

“野狗”拍桌而起。

嘁,瞎拍什么,手下败将!

荆无命手按剑柄,直起身子,两股极锋锐的精神波轰然咬在一起,刺耳的嗡鸣声震得厅内物品一阵乱晃,空气中仿佛溅起一连串火花。

李寻欢刚端起酒碗,眼前就要再次上演龙虎斗,他忍不住叹了口气,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?

两个哨兵只觉得眼前一花,被直接拖入熟悉的精神图景来了个酒水浇头,又瞬间被甩了出去。

两人还想再打,李寻欢一面伸手拍了拍阿飞,顺手摁回了出鞘的长剑,一面转头看向荆无命,冲他安抚地笑了笑。

荆无命:……

别笑了,我的人、我的心都是属于我们帮主的,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。除非你把那只狗赶走……

阿飞脸上露出了极不情愿的神色,李寻欢又拍了拍他的手,冲他使了个眼色。

阿飞狠狠地瞪了眼荆无命,到底转身走了。

瞪什么瞪,碍事的东西,看到没,李寻欢叫你走,下一步肯定是叫我过去——真叫啊?!

李寻欢含笑点了点头,指了指身旁的座椅。

……帮主对不起!

荆无命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,一步一步地踱过去,缓缓地坐在了他身边。

李寻欢信手取了个酒碗放在他面前,拎起酒坛倒了满满一碗,而后笑道:“这几日多亏荆兄照拂,我、才得了几夜好眠,谢了,先干为敬。”

荆无命矜持地点了点头,跟着一饮而尽。

李寻欢给他续了一碗,道:“早就听说过荆兄的大名,不料见面更胜闻名啊,来,为荆兄的无双快剑喝一杯。”

荆无命矜持地点了点头,跟着一饮而尽。

李寻欢继续倒酒,道:“荆兄如此年轻,修为便如此高深,我真是惭愧,自罚三杯吧。”

不,你也很好,荆无命跟着干了三碗。

李寻欢接着倒酒,道:“荆兄大才,上官帮主得你相助,真是羡煞旁人啊,来,为你二位的鱼水之情干三杯。”

这个……其实我这个水多养条鱼也是可以的……荆无命默默地连干三碗。

李寻欢持续倒酒,笑道:“痛快,酒逢知己千杯少,再来。”

知、知己啊……荆无命眼睛都有点湿了,对面美人的身影也变得朦朦胧胧的,一时远,一时近,远如明月隔山海,近如冷梅暗香来。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一些,挑起一缕卷曲柔软的长发轻轻嗅闻,就是这个味道,就是这清淡而悠远的梅香,一经沾染,再难去除。

恍惚中,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,蚀骨的饥饿折磨得他两眼发黑,他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,随便抓住什么热的东西就往嘴里塞,斥骂、拳脚、棍棒,雨点般落在他身上。打吧,他一边用力吞咽,一边模模糊糊地想,我只是要吃东西,我只是要活着,如果这也是错,那就打死我吧。

要是打不死,我就要你们——

在某根弦即将断裂的一瞬间,他被拥入一个温暖且有力的怀抱,杏黄色的披风扬起又落下,万籁俱寂,整个世界都消失了,只剩他们两人屹立在这冰寒彻骨的尘世之间,淡淡的梅香环绕着他,他呆滞地咀嚼了两下,突然伸手,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,抱住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真实与温暖。

“李寻欢……”荆无命喃喃地道,他收紧手臂,感受着怀中躯体令人疯狂的美好,以及,躯体之中静静流淌的、令人痴迷且恐惧的巨大力量。

他无意冒犯,只想凑到那圆润的耳廓边,郑重地告诉他:

我——

咚!

荆无命一头栽倒。

  

阿飞鄙夷地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荆无命,问道:“这就倒了?”

李寻欢拂了拂雪白的衣襟,叹道:“他伤得不轻,又不眠不休地跟踪你我,能喝这么多,酒量已经称得上不错了。”

阿飞哼了一声,道: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

李寻欢道:“把他弄到床上去,让金钱帮过来领人吧。”

阿飞嫌弃道:“我可不想碰他。”

荆无命连日奔波,形容颇为狼狈。当然,就算他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,阿飞照样不想靠近他分毫。

李寻欢轻笑道:“那我来?”

说归说,他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欠奉。

阿飞郁闷了一下:“我来吧。”

他打量了下荆无命,索性连剑带鞘往他腰间一搭,微一使力,直接将人挑了起来。

阿飞就这么举着剑,三两步转到内室,把荆无命往床里侧一丢,转身就要走。他刚转过身,却见李寻欢拎着酒坛走了进来,不由讶道:“怎么了?”

李寻欢指了指香炉,示意他先去把香点上,才道:“我之前出手有些重,恐怕伤到了他的本源,也使他的认知产生了错位,趁现在给他梳理一下,免得回头上官金虹打上门来。”

阿飞有点奇怪:“认知错位?我看他挺正常的啊?”

李寻欢侧身在床沿坐下,随口道:“对你是没什么,但他似乎把我和上官金虹弄混了。”

阿飞在脑子里把这句话过了好几遍,才难以置信地道:“你、你是说,他其实是想亲上官金虹的头发吗?”

李寻欢滞了一下,喝了口酒,顺手把酒坛塞给阿飞,方道:“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,外人就不要多言了。”

阿飞抱着酒坛,忍不住用全新的目光打量了下荆无命,再想想上官金虹那通身“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”的气势,不由得有些佩服起他来。不过这点难得的正面感情,在李寻欢用修长的手指拨开荆无命前额的乱发、然后把手贴了上去之后,立即化为乌有。

阿飞瞪了无知无觉的荆无命一眼,移到门口,开始护卫。


一炷香燃了不到一半,李寻欢便收手走了出来。阿飞将酒坛递给他,看他一连喝了几大口,才问道:“如何?”

李寻欢长出了口气,道:“应是无碍了,唉,他也是个挺不容易的孩子。”

阿飞诡异地看了他一眼,勉强咽下了到嘴边的“恨不得一口吞了你的算哪门子孩子”,问道:“那我们现在走?”

李寻欢又喝了口酒,正要说话,却忽地往远处看了一眼,道:“金钱帮的人来了,你跟他们说一声,让他们护卫即可,不要打搅荆无命,让他好好睡一觉吧。”

阿飞有些不情愿地哦了一声,李寻欢拍了拍他肩膀,柔声道:“我去车里等你。”

阿飞点点头,李寻欢冲他笑了笑,白影一闪,已然消失无踪。


荆无命醒来的时候,只觉神清气爽,浑身是劲,砍十个阿飞都不在话下。但李寻欢呢?他一跃而起,正要四下搜寻,门外金钱帮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,恭敬地道:“荆先生,帮主传话让您速去总部见他。”

荆无命止住了动作,回了句:“知道了。”

想想帮主一贯“逆我者亡”的作风,还有他隐隐表现出的对李寻欢的警惕和敌意,荆无命不由得有些头大,两边他都不想得罪分毫的。

算了,来日方长,慢慢想办法吧,但真的好烦恼啊……

  

唉,最近颇有些无趣,来,探花郎陪我乐一乐(你走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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